“第一,是否有这样的现象?为何存在这样的现象?第二,是否有可以改进的地方?第三,这个问题是否重要?是否值得我们进行研究?”杨振宁说,“对于创建(培养)一流科学家不太成功这件事,是值得讨论的。”
其实,这几个问题与“钱学森之问”密切相关,即“为什么我们的学校总是培养不出杰出人才”。没人会否认在当今世界,中国是一个科技大国,有着全球规模最大的科技人才队伍和工程师队伍;每年在世界上发表最多的科技论文,申请最多的专利。然而,来自中国的一流科学家却寥寥无几。
尤其是近年来,随着综合国力的提升、国家对科技的投入,科技队伍不可谓不庞大。那么,究竟是什么阻碍了一流科技人才的蓬勃涌现呢?培养一流科学家,我们到底还缺什么?要回答这些问题其实是一个系统工程,涉及教育体系、科研体制、创新能力、文化氛围等一系列问题。
首先是我们的教育体制出了问题。在中小学阶段,中国目前强大的应试教育体系以取得最终成绩为目标,并非为培养孩子的个性而设置。看似只是为升学而不得不为之的临时措施,实际上是在人生最美好的成长阶段,极大约束了孩子们自由的天性,使其探索精神没有得到健康生长。从某种程度上说,一流的科技人才在根子上就已经被“扼杀”了,在这个问题上我们“先天”不足。
我们的大学教育也不容乐观。急功近利的思想在大学教育中会以某种“专业主义”的形态出现。在这些教学体系中,排斥“通识教育”,缺乏塑造健康人格、拓宽学术视野、培养探究能力的意识,一味强调培养“有用”的专业人才,其实“有用”的范围很窄。纵观世界一流科技人才的成长历程,他们都有着多方面的兴趣爱好、深远的目光、宽阔的视野,更有着对于科学研究工作发自内心的强烈热爱。
其次,我们的人才体制妨碍了人才发展。从两院院士、“长江学者”“千人计划”“万人计划”“杰青”到各地各校出台的各种人才计划、拔尖计划,看似都在培养人才、抢夺人才,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漠视了人才发展的规律。目前,我国各种人才计划有着极大的关联度和年龄上的衔接度。看似每个台阶都有人才计划的支持,其实恰恰阻断了真正创新人才的出现,因为它暗示着研究人员在每一步人才计划里都不能缺,踏空一步就可能前功尽弃。于是,研究人员的每一步努力都在迎合一个个量化指标,而不是出于对科学的内在探究。这样不可能产生一流的科技人才。
这和国外人才培养的道路正好相反。国外大学6年的终身教职制度,对合格的科技人才有着充分、严格的考查。而一旦获得终身教职,没有任何外在的指标,科学家便有了巨大的空间进行自由探索。而一流的人才是在自由的空间成长而来的。
如果有了良好的生活保障,有了同行的积极认可,有了探索的自由空间,在良好教育体制下培养起来的探索精神就会起到积极的作用。各种奖项不需要自己申请,各种人才计划都是同行的严肃推荐,这样就可以摒弃各种诱惑,摒弃枝节问题的纠缠,集中精力抓住根本问题并投入时间和精力,在重大问题上取得突破便值得期待。
然而,在中国现有的体制下,能达到这种心态的人少之又少;即便达到了,往往也已经错过了最好的创造年华。更多的情况是,在现有体制下、在各种计划的诱惑下,很多人急功近利,抓住些小问题,急于出成果、出文章。真正意义上的研究却鲜有突破,探究根本问题的空间也无从说起。
培养一流的科学家,还需要一流的科学研究共同体。科学的发展需要一个真正的共同体,一流的人才需要有一流的同伴。必须有这样一种纯粹的环境,能让大家放下功利、心无旁骛、志同道合,以相互交流研究自然奥秘的心得为最高乐趣。纵观世界科技的发展,一流的科学家都是在这样的共同体环境中成批出现的。中国要培养一流的科技人才,也必须在营造这样一种科学探究的文化氛围、在建设真正的科学共同体上下大功夫。(作者系复旦大学哲学学院教授)